What Would Jesus Deconstruct?

　　相較於基督徒間流行的問題：「耶穌會怎麼做？」(What Would Jesus Do ?)本書則要詢問它的讀者：如果耶穌出乎意料地到訪，祂會如何解構？作者的回答是「解構教會」。教會是那麼罪大惡極又那麼寶貴，因此在這兩個意義上應受解構。如果教會應該為世界帶來好消息，那麼「解構」就要為教會帶來好消息。因為去解構某些信念並不代表必須去攻擊或消滅它，而是去開啟它、開發它最深的能量，令它忠於自己，而能迎接那將來到的挑戰。教會在世界發生的地方蒙召成為上帝的國，而「解構」是上帝國的詮釋學：呼召的詮釋學，教會因此代表那些蒙召的人(ecclesia)，他們要在此時此地、在我們中間令他發生，在這裡和平及公義－上帝的國，必須來到。

本書特色

　　「解構」(deconstruct)，是法國哲學家德希達(Derida)所提出的重要概念。「解構」意即去分析形塑我們思考的論述元素，和分析長期沉澱的哲學論述結構；解構活動存在於語言，亦存於西方文化的整體。在本書中，美國首屈一指的宗教哲學家卡普托以其獨特的方式說明：將「解構」適用在教會上可以帶來正面積極的作用，促使信徒對既有的神學傳統作出全新的思考，甚至促進教會的復興。

作者簡介

　　約翰‧卡普托(John D. Caputo)，美國雪城大學人文學教授，專精於當代歐陸哲學，主要學說為解構的激進詮釋學：藉由指出「解構」應圍繞在特定倫理與政治的訴求，以反擊將「解構」貶為相對主義的控訴。作為虔敬的天主教徒，卡普托的哲學不僅帶有濃厚的護教形象，也開啟了獨具一格的宗教進路。他的著作論及德希達的無宗教性之宗教概念、以及法國現象學家馬希翁興起的「神學轉向」，並批判本體神學，持續與奧古斯丁、保羅、中世紀形上學、神秘主義等宗教傳統進行高度的對話。代表作為《德希達的祈禱與眼淚》、《上帝的軟弱》（本書獲美國宗教學會著作獎）。

先睹為快

為什麼教會應受解構？

　　我很榮幸且樂意為《耶穌會如何解構？》中文版的讀者說幾句話作為序言。我寫這本書是為了澄清兩個誤解或對抗兩個扭曲。一個是關於基督教，另一個是關於解構。

　　 首先，這本書是在基督教右派在美國興起成為一股強大的政治力量這個背景下寫成。這股力量始於雷根(Ronald Reagan)執政期間，在布希當選時達到頂峰。在這個情況下，宗教──特別是基督教──很大程度上被美國的政治右派俘擄。左派的領袖在這件事上或多或少成了共謀。他們樂意將宗教的陣地讓給右派，或多或少視宗教為私人事務，甚至輕蔑地視為純粹反動力量。但是結果證明，將宗教交給政治對手，並非政治良策，如果你想贏得任何選舉的話；而在像美國這樣的國家，這當然更非良策，因為民意調查一再肯定選民非常重視宗教。如果上帝在西歐已經死了──而那並不確定；上帝在美國卻仍然在作用者。

　　 除了選舉策略的問題外，我也認為下述這種情況是完全扭曲的。因為猶太先知傳統和耶穌傳道的一切，都是朝向將好消息帶給窮人和受壓迫的人，帶給孤兒、寡婦和陌生人，然而，基督教的福音卻被無情地擴大貧富差距的經濟政策，以及敵視移民的社會政策所俘擄，這是多麼嚴重的扭曲。當布希被問及他喜歡哪一位政治哲學家，他回答「耶穌」時，這種扭曲到達了頂點。這是一種聰明的說法，既可以迎合選民，又可隱藏自己從未閱讀過任何政治哲學家的著作。但是，當聽到一個違反了教會十六個世紀以來對於公義戰爭的教導，更不要說違反了登山寶訓那深刻的和平主義，在未經挑釁下發動先發制人的戰爭的人說這樣的話，實在令人憤怒。耶穌說永不要還擊；公義戰爭理論說只有在沒有其他辦法時才還擊；布希卻說搶先攻擊！──而基督教右派虔誠地點頭同意。布希的回應是出色 的政治投機主義，但卻是對福音可怕的扭曲。

　　 但是，其實雙方都有很多錯誤。如果基督教右派扭曲了福音的社會意義，「世俗左派」則切斷了追尋公義的宗教心。左派放棄聖經深刻的先知信息，忽略自身歷史深刻的宗教性質，也同樣是扭曲，馬丁路德‧金恩牧師領導的美國民權運動及南方基督徒領袖會議是此一宗教性質的記號。左派和右派，世俗主義和基督教勝利主義都有錯。基督徒必須承認，基督宗教與共同善息息相關，身為天主教徒，我看到這個信息是天主教的社會通諭所不斷教導的。左派需要認清，如果它自身缺乏靈性；如果它在屬靈的真空中論述；如果它除了為隔開教會和國家之間的那道牆鼓掌外，從不提宗教；如果它絲毫沒有任何更深或更高意義上的屬靈呼召；它便不能期望以和平及社會公義的異象來鼓舞人民。正因如此，接連有許多自由派的宗教作者開始警告基督徒，他們的政治與「好消息」有所衝突。他們同時也警告左派的政治領袖，他們對宗教的冷漠與良好的政治有所衝突。我非常贊成這個運動中一位主要人物沃利斯(Wallis)的話，在《上帝的政治》(God’s Politics)這本具影響力的書行將結尾時，他說：「世俗左派將放棄它對宗教和靈性的敵視，否則它會消亡。」¹

　　 我在歐巴馬(Barack Hussein Obama)這個名字有點可疑的非洲裔美國人就任美國第四十四任總統的前夕寫這篇文章，是許多力量匯合在一起的結果。那是因為美國右派的經濟貪婪崩潰──這個結果當然是在那些最沒有能力承受的窮人身上感受最強烈，然而，基督教右派對此卻保持著令人憤慨的沉默。那也是向年輕的基督徒對基督教右派較年長和反動的領袖不存幻想致敬，這些年輕人渴望回到福音中和平與公義真正的精神。那同時也是向如歐巴馬先生這樣革新的政治人物致敬，這些政治人物給予自己的政治異象一顆宗教心，以信心和盼望說話。我並不是呼籲容許宗教在民主政治中扮演重要角色（只要它是進步的宗教），我要說的是，自由派的領袖應該意識到聖經宗教的先知性意涵。民主這個概念，蘊含著冒險和盼望，必須藉著用心聆聽多元聲音，包括男和女，黑人和白人，無論系出何門，西方或非西方，同時也包括宗教和世俗的聲音，才能彈奏出和平與公義的和音。在後現代世界中，負責任的基督徒的信仰是，哪裡有和平與公義，哪裡便得迴響出登山寶訓甜美、奇妙和令人信服的信息。

　　 提到「後現代主義」，便進入了寫這本書的第二個動機和我想要處理的第二個扭曲。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基督教右派用「耶穌會怎麼做？」這個問題作為砍倒敵人的劍 ──當然是以登山寶訓的名義！我也用這個問題帶出批評。我對這個問題如何被提出感到好奇，並且驚訝地發現它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紀上半葉一本受歡迎的著作—— 雪爾頓的《跟隨祂的腳蹤行：耶穌會怎麼做？》，雪爾頓是「社會福音」運動形成當中一股領導的力量。這個運動致力於公義與和平的問題，這些被基督教右派放棄的問題，更可能在世俗左派中找到歸宿。雪爾頓的回答是，耶穌會在美國最貧窮的社區服事最貧窮的人。這是多麼成熟的情況，多麼美好的時刻，讓我們進行──還有什麼！──解構。右派和左派都能夠被反駁，只要讓雙方都更細心聆聽自己所說的，及他們口中所反駁的。解構被廣泛且毫無根據地視為是真理與良善、道德與宗教、學院與偉大的著作、公共道德與所有正當及可敬之事的強大敵手。因此，本書藉此提出解構乃是「上帝國度的詮釋學」，這是有意識地對反於泰勒(Mark Taylor)所謂「解構是上帝之死的詮釋學」²此一著名的宣稱。正如德希達所說，由於公義──如果「有」這種事物的話，它是不能解構的──本身不能解構，因此，律法是可以解構的；³我則論述，由於上帝的國度──如果「有」這種事物的話，它是不能解構的──是不能解構的，教會──本書為論教會與後現代主義系列叢書之一──是可以解構的。

　　 我一直都認為，解構有重要的宗教面向，而聖經的宗教有解構的元素。我認為解構的結構就像宗教一樣，以一種相當有趣的方式與聖經的先知傳統相連結。只要我們仔細想想，德希達（就像耶穌一樣！）生為猶太人，且接受猶太人的教養，便很自然地可以理解到這一點。這個觀點與將解構視為沒有思想，及透過媒體製造解構的形像為粗略的「虛無主義」非常不同。我們必須承認，這個印象之所以被增強，有一部分是因為德希達那令人卻步的前衛寫作風格。但是，隨著德希達年歲漸長，他在一系列著作中日漸重訪自己那含糊的猶太性，我認為這些著作中最重要的是《割禮的告白》(Circumfession)⁴── 這是更公開具有自傳性質的，正如我常說的，我們可以在其中辨識出略帶無神論的、準猶太人的奧古斯丁主義。因此，我想藉由本書表明，在解構中，所有的一切如何對他者、對被排擠和邊緣化的人做出倫理—宗教的肯定，那是以一種驚人地重複的方式，重複著聖經中圍繞著孤兒寡婦和陌生人的倫理學，以及耶穌所傳揚的對鄰人之愛的宗教。在德希達對於「款待」(hospitality)或「款待—敵對」（hosti–pitality）的分析中，我們被要求歡迎敵對者(hostis)，這是一個絕妙地可以解構的詞，它的字根暗示著鄰舍與陌生人，主人與客人，朋友與敵人。

　　 解構和聖經傳統圍繞著他者倫理學而匯合的形式，我稱之為共同的「詩學」，它們有著對弔詭與顛覆的共同愛好，這遠遠不只是「風格學」的問題。耶穌的教導中，最高且最令人驚愕的弔詭是愛仇敵這個誡命。我們心裡都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實上也是如此。然而，正因為它是「不可能者」──德希達使用這個表達的真正意義在於，「不可能者」所意味的，並非邏輯上的矛盾，而是當我們被要求去那無法去之處時，才能將自身暴露在粉碎視域、轉化生命的「事件」之中。要在解構中真正地前進，就必須要通過對於不可能者的驚愕。這「事件」──愛我們的敵人，不還擊，上帝禁止我們先攻擊別人，只有愛和饒恕──是福音熱誠中最令人瘋狂的時刻，是上帝國之中，同時對上帝國而言，最愚拙之事。因此，我認為，耶穌關於愛的教導，也有力地在「解構」最顯著的特點中運作著，而「解構」最顯著的特點就在於不可能者、對於不可能者的肯定，及對於不可能者的可能性的主題之上，它最深刻的表達可以在德希達關於饒恕和款待陌生人的純粹禮物的觀點中找到。還有什麼愛比要我們愛那些不會以愛回報我們，事實上憎恨著我們的人更深刻？耶穌最弔詭的教導在於將解構帶到最強烈的程度時，體現了解構的邏輯，或非邏輯。解構是上帝國的詮釋學。上帝國是最強烈的解構。

　　 但是，那麼，教會又是如何？──在這本「教會與後現代文化」系列的著作中，我將論述教會應受(deserves)解構。事實上，這本書的原名是「為什麼教會應受解構」，那是我二○○四年應邀在一個名為「新興教會」(Emergent Church)*的研討會中演講所用的題目。那個研討會由麥拉倫(Brian McLaren)所籌辦，他是美國自由派基督教(progressive Christianity)的領導者之一，本書有幸邀請他撰寫導論。我不知道中文「應受」這個詞有沒有兩種含意，但在英文，這個詞既有指謫的含意，也有讚賞的含意。它可以指「罪有應得」，例如有人因為不顧一切地行動而蒙受重大損失時；但它也可以指「配得」，值得讚賞或得到報酬，配得好好對待。本書從雪爾頓（和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著作中抽取一頁，圍繞著一個想像的場景，但這個場景差不多界定了教會，在其中我們問自己，如果有一天耶穌出乎意外地到訪，祂會如何解構？⁵我的答案是解構「教會」。教會在這兩個意義上應受解構，因為它是如此罪大惡極卻又如此寶貴。如果教會應該帶來好消息，那麼，解構則為教會帶來好消息。因為「解構」某物並不意味著攻擊或傷害它，而是將它打開，撬開它最深的能量，讓它忠於自己，讓它暴露於未來的危險中。教會受召成為上帝國臨在於世界之處，而解構是上帝國的詮釋學，召喚的詮釋學，在解構之中，教會所指的是那些受召者(ecclesia)要使上帝國發生，此時此地，在我們當中，讓上帝國發生，和平與公義，上帝的國，必須來到我們當中。公義不能等候。國度不能等候。我們不能等候。

來吧，是的，是的(Viens, oui, oui)。

2008年聖誕節
雪城大學


註釋：
1.Jim Wallis, God’s Politics (San Francisco: HarperSanFrancisco, 2005), 368。
2.Mark Taylor, Erring: A Postmodern A∕theology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4), 6。
3.Jacques Derrida, “The Force of Law: ‘The Mystical Foundation of Authority,’” trans. Mary Quantaince, in Deconstruction and the Possibility of Justice, ed. Drucilla Cornell et al. (New York: Routledge, 1992), 14-15。
4.Jacques Derrida, “Circumfession: Fifty-nine Periods and Periphrases,” in Geoffrey Bennington and Jacques Derrida, Jacques Derrida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3)。

5.這個口號往往簡寫成“WWJD?”，我使用英語 "do"和“deconstruct”第一個字母的諧音來玩文字遊戲。我交由中譯本的譯者來處理這個問題。

* 校譯者註：指後福音派教會運動。